文/迟 到
　　在过去的日子，国人很少关心什么信用评级，因为国内也只有上海、北京有此类机构，好像有无与投资没什么关系。说评级公司发布一项国家主权信用评级分析报告，会让全球资本市场不堪一击恐怕不太有人信。国内评级只限于银行信贷用户。常见而且遍地开花是评比，驰名、著名、名牌、免检、专用品名目繁多，企业当促销工具，与投资不搭界。共同点且有损公信力的是，主评机构千遍一律是政府部门下属机构。国内评级机构按理具有独立性和公正力，但近三年总共做出了388次债券评级上调，只有13次是下调。这段时间正当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效益总体下降的时候，如此高的债券评价令人匪夷所思。据说唯一次有一家上海评级公司想走出去与国际接轨，但申调进入美国市场遭到拒绝，之后再也没有评级公司萌生此念。年国内信用体系建设基本原地踏步。
　　信用社会需要独立公正的评定机构
　　美国是信用社会，但信用对于社会并不是与生俱来，恰恰由于物极必反，是拨乱反正修的正果。有据可查，约翰·穆迪当年《铁路投资的分析》一书能反证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大兴铁路的时候，很多公司发了大量债券，不少发债公司不按期向投资人兑付本息，有的还用瞒骗手段。穆迪创办信用评级公司靠铁路债券评估起步。后来20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进入大萧条，大量发债企业倒闭债券变成废纸，社会信用扫地。再后来20世纪70年代美国又一次经济衰退，债券信用再次扫地。其实，美国发债融资一直大于股权融资，发债不守信，等于投资有极高风险。穆迪、标普、惠誉等评级机构就是在社会一次次痛定思痛中起来的。凭借六七十年在债券信用危机中的较好表现，三大机构于1975年登堂入室，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确认成"全国认定评级组织"。
　　"全国认定"后三大机构盈利来源发生改变，评级费改用由发债方负担。受利益驱使，评级机构一般不到最一刻不出杀手锏。最典型的本世纪初安然爆出造假事件，公司公布二季度财报亏损6个多亿美元，SEC对安然及其合伙人着手正式调查，标普与穆迪仍给予安然债务维持"投资级别"，直至申请破产前4天才将其调为"垃圾级别"，以政舆论一片哗然。次贷危机前美国评级机构集体遭"利益绑架"就更直接，明着替美国银行有毒资产贴AAA级标签，次贷爆发前夜正是评级机构销售丰年，全美销售额高达6000亿美元。尽管2006年下半年次贷债券违约风险已经显露，评级机构到到2007年下半年才开始降评，标普、穆迪才分别下调612种与399种抵押贷款债券信用评级，随后引发全球金融风暴。而穆迪、惠誉上一财年仅次级债收益分别达20．4亿美元和24．5亿美元。
　　次贷危机评级机构的"帮凶身份"使公信力与评级能力广受质疑。但三大评级机构不是软柿子，百年老店江湖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跌得狠爬起来快，一面辩解一面对欧洲国家主权信用频频出手，下调评级分散舆论注意力。2009年12月继标普将希腊信贷评级下调至BBB+，穆迪也将希腊主权信用从A1调为A2，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欧债危机至此一发不可收拾，危机深层发酵欧元岌岌可危，极大激怒了欧洲领导人，几次发誓要组建自己的评级机构。不过建立评级机构需要数据积累与建库试运行，没十年八载不行。此之前欧洲各大金融机构还得用三大机构分析报告作为投资风向标。
　　对欧洲国家指责评级机构"导致和加深欧元区危机"的说法，标普回应这是"混淆症状与病因"。客观讲欧盟国家被集体拖入欧债泥潭，与欧元本身存在先天不足确有一定关系。问题是此时欧元市场表现越来越软，等于亦步亦趋配合标普们降评英明。有人担心欧债危机再这么下去，说不定那天会使欧元解体。无巧不成书的是欧债阴霾未散，美国这边削减赤字上调债务高限两大党大战，针尖对麦芒闹得不可开交。尽管违约风险在再后时刻达成妥协虚惊一场，但三大评级机构看出问题并没有解决，决心要摸"老虎屁股"。
　　不管承不承认三大评级机构想扭转信誉下滑影响，找只实际已经不达标的死老虎蹿上一脚的心思不言自明。美国主权信用之前一直是"AAA"级，真要降评两年前就可以出手。这次下调评级怎么说都有点马后炮，但对美国政府不光是下马威，并可能因降级带来国债收益率基点上升，每年要多付上千亿美元的融资成本。美国高负债相当于国民每花1美元有40美分属于借债。标普8月5日宣布将美国主权信用下调至AA+，宣告美债无风险神话从此终结，全球资本市场还是作出强烈反应，资本市场市值一周蒸发4万亿美元，国际金价再创历史新高。"世界经济支柱"晃动引起"金融再危机"担忧，使本来已脆弱的信心再次遭受打击。
　　"两国交战"上演降级秒杀考验承压
　　回看三大机构自去年4月份以来的一系列动作，基本是标普在先项庄舞剑，穆迪、惠誉紧跟其后。标普将希腊主权信用评级一次性下调至垃圾级（BB+），穆迪随后发布报告将希腊危机可能扩及的国家一一点明。此次标普公布下调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穆迪随后发出警告"美国财政与经济前景要是大幅恶化，它可能在2013年前降调美国主权信用评级"。惠誉虽然表示维持AAA评等，但附加告诫"美国必须削减债务负担才能避免未来遭评级下调"。
　　按标普计算"美国需减少4万亿美元左右的赤字才有可能回到AAA级评等"。瑞信认为美国"至少缩小3万亿支出才能保住AAA评级"。耐人寻味的是标普下调主权信用评级后，美国国债价格不跌反涨，可中长期国债收益率也没有带动市场利率上涨，反而下跌。有人以此证明美债其实不像评级机构想象那样失去安全。其实是美债借了美元特殊地位的光。
　　有人说：我们生活在两个超级大国的世界里，一个美国，另一个是穆迪。美国能用炸弹摧毁一个国家，穆迪能以债券降级毁掉一个国家。当"模型"与"炸弹"叫劲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国度又怎样？之前美国财政部为8月3号、4号到期的1400亿美元账款作两手准备忙得晕头转向。奥巴马8月3日50岁生日直到政客们最松手言和才想起来要好好过。唯有标普们的评级秒杀紧追不舍，全然不给面子。为此，美国政府大为光火对标普评级作出严厉批评。财政部很快找出标普模型将美国到1012年债务占GDP比重高估8个百分点，达到93%的严重错误。接着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宣称将对标普降评事件着手进行调查，查找是否存在内幕交易猫腻。
　　社会舆论有出来为标普说话的，指责"强权"对"迎合客户需求多年、对金融危机难辞其咎的标普最终决心正当行事，向世人揭露真相"肆意干涉。但"决心改正"毕竟带出有错在先，标普腰杆还是硬不起来。先是标普回应"评估采用时间框架基础与财政部不同"，不认为计算有误。此后又悄悄地将该项有关联的分析撤了下来。接下去标普掌门德文·夏尔马自动请辞，但又要留面子，称将继续担任标普母公司战略投资组合评估顾问。并安排以知情人方式通过外国媒体透出内情，称辞职原因与降评调查无关，是他本人想寻找其他机会。
　　美国举债过度违约风险不降评事实已经存在。选举制政治需要民主党与共和党在减少赤字问题上一相南辕北辙。指望政客做秀能解决主权债务危机无疑是奢望。这一点评级机构心里很清楚。标普官方对下调评级给出的理由是"国会和政府最近达成的削减财政赤字协议不足以稳定政府的中期赤字状况"。负责美债降级的"三剑客"比尔斯、钱伯斯和斯万师出无名，谈不上学界地位。早年就读于弗吉尼亚大学并获得文学学士的比尔斯认为："那些政府官员在处理导致美国公共债务负担的结构性问题上过于小心，与AAA级要求的标准不符"。觉得"唯一恢复AAA级的做法只能是税务与津贴改革上的突破"。他"看不到政治家的意愿和解决问题的希望。"
　　数学模型只是评级要走的程序与工具。作出降评的决定是美国政客对解决问题不感兴趣，没有意愿。真要找模型的不足和数字的瑕疵并不难，因此标普说管说还是把有问题的条目作了删除，但不影响降级结论。再说评级机构面对堆积如山的资料，分析报告按"仅供参考，不作为决策依据"两条标准，不会太认真。否则，穆迪投资服务公司曼哈顿总部的几百名员工，也不可能朝九晚六，不打卡不加班，有令人羡慕的安逸。评级机构发展原本就是"美元与黄金脱钩"的产物，金本位时期一切以货币形式表现的债务都能还原本位价值，但美元与黄金脱钩，被当成衡量价值尺度以来，一切已被改变，才有债务评级营生，好为投资风险多一道防线。问题是印美元的机器为一个国家掌控，出了问题却由全世界共担，一切的一切都缘于此。《华尔街日报》有篇文章标题是："即便美国濒临违约，中国也无计可施"。因为中国要将如此巨额并且迅速增长的外汇储备转移到其他投资对象并非易事。
　　规范信用市场秩序需要从大国做起
　　目前，全球债务市场50%的交易在美国完成。全球大约200来家评级公司，进入美国市场的只有10家，其中7家是美国本土公司，另外有2家日本公司和1家加拿大公司。根据美国SEC规定：要发债必须以评级机构的评定结果为依据，客观上造成投资者习惯对评级公司评定产生依赖。而评级公司是强者恒强，吃独食严重。美国本土三大评级机构占了全球评级市场90%多的份额，其中标普与穆迪相当，各占40%。惠普约占14%左右。以穆迪为例，除了对世界100多个国家主权债务进行过评级，公司债务评级做过几万家，结构性金融产品评定多达几十万个。发债公司变相输送利益，评级公司只讲数量不讲质量。与美国政府举债不怕多，违约不惧怕的榜样效应，以及信用监督形同虚设有关。
　　因此，标普在此贷危机遭到问责时，公司总载迪万·沙马通过文章回应："评级机构意见只应作为参考，而不应成为政策决策的唯一依据"。意思错在于你们，不在评级公司。社会信用失去有效监管，捅出漏子找不到责任主体，国际社会对美国信用评级监管本来就有意见。美国表态要采取严厉手段控制评级公司对金融市场的影响。2010年《多德-弗兰克法案》条文中已突破以前发债依赖评级机构的SEC规定。但大国的责任不仅对信用市场要管好，更重要的从自身做起。美国主权信用连本国评级师都不相信，也看不到"具体措施与诚意"，债权人就更难放心。
　　降评报告出来后，西方国家众口一词"相信美国可以走出这段艰难的时期"。中国外管部门发表文章，用晦涩复杂的语言想说明美国主权信用下调不会使中国外汇储备遭受严重损失。但作为美国目前最大的债权人，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新华社发表评论指出：美元发行应该受到国际监督，并且应量入为出。要求美国反思超前消费、赤字过度等不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方式，推行负责任的财政策，实现经济再平衡。呼吁美国应大幅削减庞大军费与社会福利开支，戒掉"债瘾"。
　　《人民日报》刊登文章指出：人们对西方国家政治决断力的担忧在加重，这也严重影响全球投资者对世界经济复苏的信心，加剧市场的动荡。要求美欧要对世界经济复苏负起政治责任。包括标普也认为"我们相信产生巨大政治僵局的风险正在提高"。然而西方国家习惯"阵营袒护"，澳大利亚国库部长站着说话不腰疼，认为：我觉得这样的评论没有益处。国际社会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密切合作，应对这些挑战。问题是美国自己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外面人怎么帮？
　　中国外交部以及央行均正式表达要美国采取改善其财政金融状况，尊重和维护投资者利益。中国外汇储备高达3万多亿美元，其中有70%是美元资产。首先储备策略要改变，马上调有难度，但不等于可以不调整。美国主权信用违约风险加大，作为债权国需要认真应对，不能学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