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刮苍山
　　民间借贷历史久远，说来话长，能量不凡，神龙见首不见尾。发生在温州的老板跑路危机，"长三角"、"珠三角"其他城市也有。无论是"企业现象"还是"金融乱象"，理应引起重视。
　　一、切入正题
　　深不见底的欧美债务危机不停发酵，经济危机从金融危机转向国家主权债务危机。世界经济未来充满变数，市场信心再度低迷。
　　中国进出口贸易的第一、第二大市场相继成为主权债务危机重灾区。西方政客惯于将根源、责任外推的思维，除了玩贸易封锁、借反倾销转移国内视线之外，在解决深层矛盾和债务结构上很难指望有多大作为。
　　美债危机一个国家两大政党对处理主权债务问题都难统一，欧债危机涉及十几个主权国家几十个执政与在野党，博弈花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欧盟债务危机根本在于欧元区国家财政体制与经济结构需要深层调整。
　　欧元贬值导致美元升值，国际大宗商品出现价格回调，国内PPI指数拐头向下，通胀外部压力有所缓解四季度CPI继续回落，针对控制通胀的宏观政策有了微调空间，整个经济硬着落风险消除，但局部尚不能排除可能性。
　　前些年拉动内需的主力房地产与汽车消费呈双降趋势。尤其是房价限购令与信贷抑制，行业风险以及银行坏账风险并没有消除。若因此出现2008年的状况，包括钢铁、建材、化工、轻工等一批产业内需将受到连带影响。
　　当前，国内消费动能仍然靠城市化推动。城市化拉动为首行业无非是"吃、住、行"。时近年尾，企业面对市场寒风，节前消费已是兔子尾巴，节后消费龙头未起，至少汽车和住房两大消费市场清淡，明年上半年走势是关键。
　　汇总的迹象表明，中国经济中期或将进入"较低增速"与"较高通胀"阶段。防通胀与保增长难分伯仲，宏观调控处在两难，投资观望心理浓重。
　　素有民营经济风向标之称的温州，9月份频现企业老板跑路，似乎佐证"当前困难程度堪比2008年金融危机"的说法。将"欧债危机"称作"金融再危机"不无道理。不久前中国国家领导人已将"保增长"建议带到G20元首峰会。
　　2008年金融危机，"珠三角"也曾出现企业倒闭和老板失踪。那是因为市场风云突变，需求动能骤减，接不到夺单。2011年不一样，出口有订单不敢接。等国内消费拉动，有如钝刀割肉，看得到等不到还干着急。在此期间人工费、原材料、用电成本早上去了。忙碌了360天只看到发工资，不少企业没赚到钱，会是什么滋味？
　　银行信贷经2009年开闸后重新蓄水。资金面趋紧，小企业贷款难成本高，担保公司改当金融掮客，债务链断裂导致老板跑路仅浙江1-9月就发生了220多起。不过，有数据显示浙江规模以下工业企业同期税收同比增幅超过30%，这是怎么回事？素以"小船好调头"的民营小企业，怎么会选温州这片礁石林立的海滩搁浅等救助呢？
　　顺"资金链吃紧"摸排，先是国家宏观调控应对通胀，需要紧缩银根回收流动性；再就是银行贷款规模不够用"切一刀"；然后民间金融中介来回倒腾推高民间利率；结果高利贷充当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小企业并非"骆驼"只是"羊驼"，更容易压扒下。
　　二、基本判断
　　官方公布的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上浮比例是10%至30%，但这不是贷款综合成本，综合成本里有一块"中间业务收入"。比如银行向借款人推荐诸如购买理财产品，或者基金保险类产品。
　　借方也可以不选择推荐产品，改付财务顾问费或额度占用费，或者汇出汇款手续费。有的让借贷人为放贷银行拉等额存款，拉不到由银行客户主管帮你拉，但借方得承担5%的客户贴点。否则，得到的答复很可能"暂时没有贷款额度"，回去"等消息"。
　　一来二往，中小客户从股份制商业银行贷款的综合成本一般能达到15-20%，银行效益自然好。"以民生为本"那家股份制银行行长在论坛上称："2011年银行赚钱让他都不好意思公布。"
　　流动性松与紧只是总的概念，难有准确尺度衡量。比如温州这几年银行贷款增长一直都比GDP增速高。银行并不同意市场流动性偏紧说法。只承认"实体经济流动性可能有些紧张"，原因是"新增贷款流入实体经济不多"。据温州银行人士估摸，当地银行贷款有近30%流入房地产。就是资金到了企业实体，被分流到多元投资，或者去向不明的也是常有的事。莫非投资开始从实体经济中撤出？
　　能证明市场不缺流动性的例子有。比如国务院国资委就未像2008年那样向央企发出"现金为王"警示。相反，央企出去抄底、大手笔收购兼并、提出"十二五"进军"世界500强"的还不少。从一个侧面证明市场流动性总体不紧。
　　有说紧，也有说不紧，统称资金"结构性偏紧"。对此银行比较敏感，怕被说成"保大压小"，只对小企业紧缩。一视同仁最有力的例子是铁路，铁道部最近找各大银行行长也吃"闭门羹"。铁路总够大型的吧？当年4万亿大蛋糕铁路一家切得1/4。行业绝对垄断，投资绝对符合政策，遭银行冷遇为哪般？
　　其实导致"投资保险箱"不保险，主要因为铁路扩张胃口太大，资金填不满。据业内行家估算，眼前光停顿项目重启需2000亿，偿还欠费与支付融资成本要3000亿，年度计划未到位3000亿，总缺口达8000亿。年关临近，拖欠工程款与设备款，影响下游企业运转和民工工资。
　　与竞争性行业不同，铁路快速扩张没谁倒逼。铁建资金吃紧早在温州动车追尾事故之前已经出现。货币宽松时埋下的投资冲动，借钱容易、发债不难、不够还有地方合作长期娇惯，就是想不起投资有惯性。深山老林都有铁建半拉子工程，借新还旧债务融资比例几年翻一番，银行开始担心。
　　大有大难处，小有小的问题，唯独资金链断裂有共同点。温州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在浙江省领导看来："根本原因还在于浙江企业转型升级步伐不快，发展方式转变还没有完全到位。具体包括一些企业经营不善、投资不当、扩张过快、过分依赖民间信贷。"如果在具体原因中分出前后主次，"依赖民间信贷"只是"后因"与"次因"。"不当投资、盲目扩张"是"前因"与"主因"。
　　温州老板跑路，首先坐不住的是银行上级总部。连忙下来调查，一来摸摸真实窟窿有多大；二来防止政府干预银行再往里面垫钱。小企业融资难，个案原因说复杂也复杂，普遍原因说不复杂其实并不复杂。小企业资金链断裂银行难免受损失。
　　通常说小企业融资难，主要指企业资金需求从银行给出的满足率低。银行贷款统一规定利率比民间低得多，客观上企业会多要。核实企业正常资金需求，可以企业固定资产与流动资金一定比例，或者按单位销售收入流动资金占用作为参考。可是小企业恰恰可抵压、质押品少，销售台帐、财务核算不规范。因此，资金需要与满足率各执一词。
　　银行也是企业，给大企业放款能给银行带来大额存款、转账结算、保险年金等派生业务收益，小企业则提供不了派生收益。客观上对小企业不利对大企业有利。但话也要说回来，银行信贷资金主要来自广大储户，如果商业银行"爱贫嫌富"，只能说对社会不负责任。
　　当然，小企业资金偏紧与宏观货币政策调整有关，放在前二年，民营企业老板不至于扎堆出走。但银行呆坏帐与地方债务风险有可能升高。遭遇百年金融危机，"举国体制"应对危机中的正面作用无可否认。问题是扩大内需拉动，采取"举国上下"加班加点报批项目，导致市场瞬间出现巨量资金供求对接，等到通胀内外因素顶托发威，央行动用数量型货币工具，破天荒连续12次上调银行存准率，可见"复水"收回之难。
　　当然，同期欧美国家货币政策一再"量化宽松"不见得高明。可问题是国内"饱一顿，饿几年"缺少连续性，宏观调控时常用"一刀切"的办法纠偏，容易伤到被"切一刀"企业与实体经济，流动性"结构性偏紧"就属于等情况。
　　国内银行商业化改革已经走过半山腰，不良贷款责任追究制度到位，业绩目标考核已经确立。控制信贷规模"切一刀"往哪切？只会按"一到位、二确立"要求操作。中小企业能做的有两条：第一，牢记"现金为王"名言；第二，融资向银行规范要求靠拢。
　　三、温州救助
　　市场经济崇尚自由。民营企业在规模较小阶段选择简约型管理，优点节省管理成本，决策反应快。民间信贷灵活简便讲效率，与民营企业风格一脉相承，民营经济发达地区，民间信贷活跃很正常。
　　今年特别在于：高通胀让"储蓄贬值"概念进一步凸显；人民币"外升内贬"让对不利出口有利进口；资本市场与不动产投资功能双消失。这些主要因素促成民间资金回归"原生态"。
　　据证券公司调研，今年温州民间借贷规模有8000至10000亿，有明显扩大。当地一些借贷企业破产，估计有10-15%将成为坏账。由于放贷利率提高，覆盖了部分风险，温州民间放贷资金正收益率有所提高。
　　按常理推断，民间借贷井喷与实体经济环境变差，资金流动性不足有关。主要由于库存增加、拖欠加大、投资扩张等因素过多占用企业正常运转所需的资金。资金越紧融资越难，担保、寄卖、小贷、村镇银行等机构纷纷转当资金掮客，违规"借钱生钱"，违法放高利贷。
　　温州本地人形容"借钱生钱"的火爆场景，"几乎一夜之间遍地开花，温州街头很多小饭馆都被寄卖行、融资公司、担保公司占领"。用浙江省领导话来讲："民间资金与水一样到处流动，形态多样，平时难以察觉，一旦汇聚，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能为我所用，也可能蕴藏和积累风险，对经济社会造成冲击。"
　　温州有40多万家私营企业，其中，大中型企业只有617家，绝大部分是小企业。温州高利贷发生崩盘当月，全市跑路企业37家，占的比例很小。但是，担保公司跑路的比例高达70-80%。民间资金被资金掮客盯上，立马从"必要补充"变成"不必要的社会麻烦"，对经济社会带有破坏性，负面作用大。
　　前三个季度温州民间借贷纠纷案件同比呈上升趋势，涉案金额初步统计达59亿。其中"跑路企业"涉及资金11．7亿，殃及银行问题信贷资金15．8亿，票据敞口9．1亿。温州个别高利贷重灾区县，老板跑路仅八、九两月达20多起。地方政府不能熟视无睹，出手"救市"，通过"政银企合作"迅速稳定局面。
　　归纳针对企业资金链断裂的"救市"，技术层面有三个基本步骤。多方筹措资金对需要救的企业进行"输血"，使之恢复生产是第一步；通过财税政策减免帮扶，缓解经营困难是第二步；推动问题企业兼并，指导债务重组是第三步。
　　温州实施"救市"以来，群体性案件与欠薪逃匿案件环比下降，社会恐慌心理逐步消除。不过，真正转危为安还需时日。回归常态后政策重心应放到引导小企业转型升级上来，监管漏洞也要尽快补上。
　　"政银企合作"方式不算创新，只是此前合作的形式多于内容。通过温州危机实战演练证明，"政银企合作"当前金融维护的重要工具。回放整个过程，先是温州经信委下属行业协会送出情况急紧"鸡毛信"；之后经信委快速设立应急处置、协调联络、综合信息、企业重组、服务指导、重组推进6个工作组；再有银监局下达"依据经信委拿出的清单进行有针对性的帮扶"指令。
　　假如"政银企合作"能做到常态化，部门与部门之间、部门与银行之间、银行与企业之间信息对称，监管服务的有效性和到位会比现在强很多，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将少得多。
　　民间借贷利率是市场资金寻租结果。司法关于民间利息"不超过银行利率4倍"解释主要用于借贷民事纠纷案件界定，超出部分得不到法律保护。至于高利贷非法集资，属公安部门宣布的"五种非法行为"之一，应坚决、及时予以打击。
　　银行贷款利率变向寻租是监管不到位的结果。银监部门应对银行小企业贷款利率快速上浮、放贷搭车营销其它金融产品、以及银行向民间借贷中间机构融资等违规行为加强监督处罚力度，从源头上切断小贷公司、担保公司从事"钱生钱"高利贷。